冬日禪語
作者：鍾書榮
冬意越來越濃。
小草早已蜷曲著身子，縮著脖子鑽入了土裡，只有山坡前的那顆古樹，抖落了需要養分的全身包袱，裸露出蒼岩般的老皮，在寒風中做著“辟穀”的功夫。樹林裡昔日鳥鳴蟬唱的喧鬧不見了，蝶飛兔走的踪跡無處可尋，你即便是掘地三尺，也找不到一絲靈動。一場大雪覆蓋了山坡、原野和村莊，遠處穿越田野的蜿蜒的小河和村口的池塘都結了冰，整個曠野白茫茫、晶亮亮，成了毫無生息的琉璃世界。只有清晨，山坡那邊墨綠的竹林上冉起的縷縷炊煙，透出絲絲的生命跡象，偶爾夜行人在雪地上留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凹痕和野獸蓋戳的爪印，使生命的軌跡顯得坦蕩而真實。冬日的曠野，像一位入定的禪師，那麼空靈靜逸，那麼禪意悠遠……
這是一個休眠的季節。只有一種生靈在這冰天雪地裡依然故我的鮮活，那就是人類。人們不僅在冬季裡生存勞作，休養生息，而且還充分享受著冬日帶來的種種樂趣。
睡眠是冬日樂趣的首選。冬日睡覺的房間要小，你最好把床貼到靠牆角的牆邊，這樣你在翻身蜷曲的時候，就可以和牆抵足而眠了；你最好一個人睡覺，這樣你就可以不受干擾地盡情享受你的寂靜和清夢；你最好不要墊電熱毯，否則，當你睡上去就會有種鐵板煎魚的感覺，一夜的燥熱會使你煩躁不安；另外，就是你最好不要開空調睡覺，因為那樣你就感覺不到被窩裡和被窩外溫度的反差，感覺不到你把胳膊和脖子露在外面而後縮回去的那種溫馨的愜意。當夜深人靜的時候，你掀開被子的一角，緩緩地進入被窩，靜靜地平躺著，輕輕地呼吸，頓時，一種徹骨的冰涼透過你的全身，浸潤著你全身的每個毛孔，你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冰窟，剎那間，你通體透涼，身心消融，萬念俱無，什麼榮辱得失，什麼名利財色都隨之煙消雲散，你漸漸地進入了無我的禪境。第二天你起床後，突然感到自己身心通泰，彷彿換了個人似的。
在雪花飛舞的冬夜喝酒，是冬日的又一樂趣。 “忽與一觴酒，日夕相持歡。”喝酒要有時間，最好是孤燈幽窗，金地夜寒，屋外飛雪連天，室內爐火正紅，慢慢添酒緩緩加炭，白的是酒，紅的是木炭，沒有什麼事做，沒有什麼人想，你和兩三個知心的朋友深深聊，淺淺飲，那個破手機也浸在水中，只有這一杯清清的酒，夜越喝越深，酒越喝越濃，腦子一片空白，眼前一片朦朧，人事兩忘，渾然不知有天有地有我有你。賈島醉來非假倒，劉伶飲盡不留零，什麼“五花馬，千金裘”，身外之物有何用，“天子呼來不不上船”，功名富貴如浮雲，這樣的日子，一年中即便有那麼一天也心滿意足了。
冬日的樂趣要數曬太陽最為舒適。端一把小椅子，坐在有圍牆的屋簷下，圍牆要不高不矮，正好擋住外面的寒風，你勾僂著腰，低垂著頭，半瞇著眼睛，放下身心，偷得浮生半日閒，完全放鬆地盡情地享受著午後陽光的沐浴，細細品嚐著陽光的滋味，慢慢的，一種淡淡的、綿綿的、溫溫的清香，似霧似煙，籠罩著你的周身，如茶如禪，沁入你的心脾，此時陽光茶禪你已分不清彼此，它們完全融入了你的心田。冬日的陽光是大自然的恩賜，是禪師案前的一杯暖茶。
冬日還是坐禪的好季節。暑天結夏安居，冬日參禪打坐，這是禪寺的規矩。即便今天，每到寒冬臘月，家家禪寺便開始打禪七，位於一千多米高的雲居山真如禪寺，每年要打七個七，坐落在揚州三叉河的高旻寺每年要打十個七。據說打禪七源於釋迦摩尼佛，我佛當年在雪山苦修，下山後渡恒河來到菩提樹下，立誓剋期取證，不證悟永遠不離此坐，於是於臘月初二開始上坐，歷經種種磨練，終於在臘月初八日的清晨睹星而悟，立地成佛。後世禪人學習釋迦牟尼佛七天剋期取證，於是禪七之風盛行。冬日到來，你可以去禪堂隨禪和子和行者們一起打七坐禪，一邊聆聽老和尚的開示，一邊體悟生命的真諦；你也可以一個人獨自在家關上房門，墊好枕頭，圍好被子，靜靜地入坐，吮吸著般若波羅蜜，有道是：獨坐茅廬心自閒，梅飛雪舞不相干。無門關前重抖擻，女喚妻呼聽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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